1. 來自非洲的電話

 

皓皓和我這樣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其間皓皓的母親也曾從難民營寄了幾封Email給丈夫,也夾帶了一張月穿工作人員制服和其他白人、黑人還有一個單眼皮日本人的合照。

「這裡生活很苦,我想念你、也想念皓皓,但是因為這裡苦,所以我想為這塊土地上的人做更多點什麼……給他們教育、幫助他們離開難民營……」月在Email裡給我的英文信裡,簡單扼要地說明了她的感受。月不敢寫信寫太長或夾帶太多圖檔照片,因為難民營裡的電源供應時常出問題,而網路也不穩,她擔心信寫得太長反而寄不出去。

但我很難理解為什麼一個女人要拋家棄子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為不認識的人犧牲付出,因此我並不熱中回妻子的信,也不特別期待收到妻子的來信。

這天晚上九點十五分,一通電話打斷了我在電腦桌前的學術工作,那是一個一個開頭為242的長串陌生號碼。

妻子並沒有告訴我「242」是剛果的國碼,但我知道,這通電話是來自剛果的電話。

我拿著手機,還沒按下接聽的觸控螢幕,我這個中年男人的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

「哈囉,把拔嘛?」當月懷孕的時候,他們就改了稱呼,互相稱呼對方為把拔、馬麻,此刻我接到妻子的電話,握著手機的手不禁顫抖。

「你……在剛果,好嗎?你好嗎?」雖然分隔得很久,雖然關係密切,雖然我是大學時代曾被同學稱為才子的文學系教授,但彷彿他就只能用這樣平凡的語言問候妻子。

「我很好,台灣現在幾點?皓皓睡了嗎?」這位美國籍的妻子倒沒有丈夫我這樣深層內斂的情感。從越洋電話中的細微雜音干擾中,我可以感覺到妻子的神采飛揚。

「現在晚上九點十二分,你們那邊下午兩點吧?」我不但知道剛果的國碼,也知道台灣和剛果共和國相隔了七個時區。

「是啊!我和同事們要到金夏沙接另一個新的同事,先繞道去參觀了Okapi自然動物保護區,我傳了五張Okapi的照片給你哦!我還跟其中一隻Okapi合照哩!」

What is Okapi?」美國籍的月說話不時夾雜美式的生活用語或俚語,我是在台灣完成博士學位的德國文學博士,有時還真聽不太懂妻子在講什麼。

「一種類似……giraffe的動物。」

「長頸鹿?」我皺了皺眉頭,長頸鹿在台北的動物園就看得到了!有必要在剛果這麼通訊困難的國家打通國際電話通知嗎?

「是一種瀕臨絕種的可愛動物,你快打開信箱來看嘛!如果皓皓沒睡叫他來看!」

「我叫他來聽電話。」我操作電腦一邊打開信箱的網頁,一邊去把睡夢中的皓皓叫起來。

皓皓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滿臉不悅,但接過父親手中的電話,眼睛瞬間炯炯有神,欣喜地喊著馬麻,嘴巴胡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語言,但不論是月或者月的丈夫,都知道兒子此刻的欣喜。

我把正在講電話的兒子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讓他也看看電腦螢幕上母親寄來的Email,其中一張照片是穿著橄欖綠色工作服的月站在名為Okapi的這種動物前方十公尺露出微笑的照片。

這是月在兩個小時前拍的照片。

「馬麻,我好想你!」皓皓一邊笑、一邊大聲哭泣地說道。這句話,彷彿要講給全世界聽般地大聲響亮。

 

2012/11/3 pm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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