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都快過了一半吧。但天氣依舊炎熱。

   希望你這一整個秋天以及所有的時光都是快樂的。想像起來,你當然是快樂的,我無法想像你不快樂的樣子。

   也許我不願意去想像你不快樂的樣子罷。

 

     我依舊這樣坐在某一張桌子前面寫信給你。我非常明確地知道我可能只是寫信給依然在我心中那個過去的你。那個「你」呀不論時光如何流轉變化,永遠住在我心底的一個秘密房間裡。很抱歉也許你聽了會不高興,但這一切的一切你根本不可能知道,你不可能看到這封信,你不可能知道那麼久以後我在想著什麼,那麼就隨便讓我把過去的那個你保留在心底也無所謂。

   是的,我心底有一個蒐藏過去的房間。就像奧罕.帕穆克所寫的小說《純真博物館》裡那一座收藏「愛之徒勞的博物館」那樣。我蒐藏著一切我關於你的記憶。沒錯的喲,就是這樣。

   我心底有一個那樣的房間。

   話說為什麼我突然想到確實有這樣一個房間呢。

 

   因為前幾天我媽媽說想要重新裝潢過家裡,連同我的臥室也要重新裝潢。

在家裡,我有兩個房間。一個是睡覺的地方,一個是讀書寫作的地方。讀書寫作的書房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多出一兩本書,像森林裡潮濕的角落蘑菇生長那樣快速。然後舊的書,不想再看的書大約每隔幾個月就通通堆到紙箱裡去了。因此書房的風景總是不一樣的。

   但睡覺的地方大概就一直保留著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樣子。

   有多久呢。大概就是從我上高中搬到學校宿舍去住以後,那個房間就彷彿在時光中停頓下來那樣。年少的徬徨或愛憎,一些不夠成熟的品味,完完全全地保留下來了。倘若我現在閉上眼睛,還能夠想到那房間裡書桌的木頭材質,拉開書桌抽屜時發出來低沉木板與輪軌摩擦的聲音。也可以想到透明桌墊幾張當時從報紙副刊撿下來的短文,那幾張剪報已經泛黃了,甚至可能因為長久壓在透明的塑膠桌墊下已經和桌墊分不開來那樣地黏住了。

   舊書桌抽屜裡有幾封當時和同學往返的書信。說也奇怪,即使是天天見面的同學,有時也非得寫信,用文字交代心情或什麼不可。就像現在我已經和你完完全全斷了音訊。可是,我仍然渴望把一些什麼化之為文字傳達出來。如果有人覺得非常可笑也沒什麼關係。不論如何我就是想要寫信給一直居住在我心底那個「蒐藏過去的房間」的你。

   在寫信給你的同時,好像整理書櫃上的書籍那樣,把「過去」依照某種方便記憶或珍貴的程度分門別類地把它們排列好並且重新詮釋定義。我想因為如此讓我當下活著得到了某種價值的證明也不一定。

   至少,我是這麼希望的呢。

 

   而我的寢室也有一些書櫃,但大多數擺放著都是高中以前閱讀的書。積了一些灰塵,也有些圖書是因為書房擺不下而放到那書櫃去的。像大學時代買的《漢書》、《道藏提要》和一些先秦思想的書籍我差不多都還記得擺在書櫃的哪個地方。打開書櫃的抽屜,還有更多幾乎忘記書名的書本整齊疊好或用紅色塑膠繩捆好被放在那裡面。仔細聞的話還可以嗅出古老書紙的味道。書櫃的角落可能有一些文具,筆心鈍了的鉛筆,生鏽的小刀,圓規,量角器,迴紋針什麼之類。都可能是有用但在真正需要用的時候卻找不到只得重新買過的東西。

   你不覺得嗎?有些事物在真正需要的時候卻經常找不到

 

   而我確定日子久了以後,許多被遺忘的東西就真的消失了,找不到了,好像無聲無息地風化掉了那個樣子。當我還非常幼小的時候,我曾經因為遺失了某本喜歡的書,自己弄壞了喜歡的塑膠玩具汽車而不高興好幾天。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有形的東西有一天絕對會不見的。有形的東西有一天不會再被自己所擁有。

   因此當我媽媽說那彷彿時光停頓的「我睡覺的房間」想要重新裝潢成什麼其他地方,可能更具現代感或生活機能的房間時,我只是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那時候媽媽她可能還問我沒有其他意見了嗎?

   我想,沒有。我沒有任何的想法。什麼要消失都可以啊,什麼不被保留下來這樣的經驗我可能已經經歷習慣了。然而我也知道全世界每一個人都這樣經歷過的呀。變化、變化再變化。我們什麼也留不下來。

 

   舉例來說,最重要的,最珍貴的從前從前你對我笑的聲音。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噢。真的,雖然我知道那全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有形的東西,也就是那些具體可以感受的事物永遠無法保留下來。但在我心底確實有一個「蒐藏過去的房間」。我把一切一切屬於過去的秘密寶藏都存放在那裡。

   而我也知道,你只可能是那個房間裡最珍貴美好的象徵。

 

2013/9/10 pm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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