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反覆追逐的晨曦〉

 

   凌晨三點左右突然醒來,不是做了什麼惡夢就那樣自然地醒過來。

   房間窗簾是拉上的,不透進一絲光,讓人覺得像浸泡在黑色墨水中那樣地漆黑,四周非常安靜,我坐了起來,黑暗中看不見自己的手指,好像身體不存在似的。一時間我錯以為我就會這樣在永遠永遠黑暗中用「不存在」的方式這樣飄盪著。

   這世界除了黑以外還是黑……

 

   我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打個比方來說,有點像離開你以後,離開溫暖明燦的星系,然後就被外星人丟到了一個沒有任何星星的宇宙空間去了。

   真的噢,什麼都沒有了……

 

   打開了房間的電燈,確認事實上房間裡什麼東西都和我睡前一模一樣,國中時貼在牆壁上的海報,放在臥室書櫃上好幾年都不太讀而累積了灰塵的書,從前從前準備高中聯考時仍專注伏案過的桌子,一切都跟從前從前一樣啊!

   除了認識你然後又與你分別,彷彿身體被挖空了一大塊,像拼好的巨型拼圖被惡作劇的小孩拿走了許多最重要的拼圖塊那樣。拼圖沒辦法再構成一幅有意義的圖畫了。其餘的一切勉強來說都還好。

 

   除了失去了意義,其餘的一切都還好。

 

   走到房間窗戶旁,唰地一聲拉開窗簾。黎明以前是最黑暗的時刻吧,就是現在,我心裡覺得有些無可奈何,但無論如何每天總有這個時候,就像人生應該也一定會有相似的時期。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看日出的印象,雖然太陽光劃破黑暗的那一瞬間每天都那樣必然地發生,但除了早起摸黑運動的人以外,大部分的人在這個時刻都還在睡覺,可是人生中總有看過日出的時候。

   我在什麼時候看過日出呢。我想曾經在花蓮讀書的那段時間,第一年到花蓮的時候,是我看過最多日出的時期了。

   在記憶裡,我是那樣地反覆追逐金碧輝煌的晨曦呀!

 

   曾經和我同學一群人在海邊生火,坐臥在鋪滿鵝卵石的海岸那樣凝視遙遠的東方天際,天空是墨黑色的,但身邊橘紅色的火焰啪嗤啪嗤地燒著,映紅了那年大家青春的臉龐。

   我想那時候應該有人喝酒罷,臺灣啤酒或者海尼根,印象中我喝了鋁罐裝的蘋果西打,也吃了些豆乾或羊芋片之類的東西。雖然沒有喝酒,但空氣中自然有股氛圍把身體烘得暖洋洋的。

   那時的黎明以前並不黑暗。但的確有更燦爛的光芒,那樣明燦燦地乍現在墨色的太平洋上。現在想起來起初是半透明的暗紫色或是橘紅色,然後像花瓣打開露出裡面的花蕊那樣出現了陽光,接著金光橫跨過數千里波光粼粼的海面抵達我的面前。

   那是很壯觀的海,很壯觀的晨曦。

 

   也有悠閒如翠綠草原沾著露水的晨曦,好幾次不眠的早晨,我站在大學宿舍外面,拎著自動販賣機買來的鐵罐裝廉價咖啡注視著東邊海岸山脈的地方,陽光像頭金色的公牛跨過海岸山脈那低矮如牧場圍籬的稜線奔進了花東縱谷。那時候--校園裡的草地上露水未乾,有環頸雉像孔雀一樣美好地踩在陽光照映的金色草坪。

   四周美好地聽不到一點雜聲。一切的一切都那麼地純粹,所有你以前看到的事物都像剛被太平洋海水洗過的陽光那樣明亮而簇新。

   我喜歡用一夜的不眠等待這樣的日出,用好幾夜的不眠等待好幾日的晨曦。

 

在那個時候我根本無從預測未來會遇見你,但現在回憶起那時候的景色,讓我想起了你凝視著我的時候那雙眼睛。我是多麼想念那時候乾淨地像宇宙剛出生時的日出啊!

然而比這一百倍、一千倍地,我更懷念你那美好的眼睛輕眨,然後漆黑瞳孔重新聚焦注視我的表情--

 

那一切真美好,真正美好。

可是我現在只能記憶裡反覆追逐那從前從前的晨曦。

 

2013/9/27 AM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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