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愛的敵人〉
我曾經告訴你我的惡夢。
夢見無窮盡的僵屍或者你不理我了。當然後者已經在生活中實現了，而無窮盡追殺我的僵屍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看過。但是不論認識你前或與你分離以後，我覺得最可怕的惡夢其實是永無止境的虛無，天空永遠是黃昏那種澄透的橘紅色，不論什麼時候抬頭都是那樣的天空，沒有鳥或蜻蜓在那樣的天空中飛翔，我就站在一片荒涼地令人想哭泣的土地上，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起來好像有建築物，是那種像廢墟似的灰黑水泥建築。
有幾棵樹在不斷流浪的風中屹立著，搖動著。但不管哪一棵樹上都沒有一片葉子，都枯萎凋零，落光了。
那個夢裡，只有我。
我獨自在時間中衰老的夢。
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夢呀，是把自己化為虛無，什麼都沒有地等待自己變成什麼都沒有的夢。我經常做這樣的夢。是的，我恐懼衰老，不是肉體上的衰老，而是靈魂和生命受到時間囚禁無可奈何的衰老，然後什麼都沒有地消失了。因此，對於我生命裡的很多情事，過去的你可以發現。
我非常地焦慮。
今天是放假日，想像起來街上到處是躁動的人潮，帶著歡笑的，休閒表情的人群湧動，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從一家商店到另一家商店，好像大航海時代熱絡貿易和冒險的船隻那樣勇於探索城市的休閒消費地圖。但我仍然到大學的圖書館裡去讀書。
雖然說「學如不及，由恐失之。」是一句非常古老的話，對我來說，已經失去了與你相處的時間，那麼就再不能失去更多讀書或寫作的時間了。
雖然這麼說，在陽光燦爛的下午，抱著書本，站在冷清的校園裡看葉子轉枯黃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嘩啦搖晃的樣子，或者低頭看累積不少落葉的地板也是一種情致。在離開圖書館準備打道回府前，我坐在校園裡面發楞，看松鼠在樹上彷彿違反力學原理似地爬動跳躍。很遠的地方有一群學生站在路上不知道在討論什麼。一個老師模樣的女人快速抱著一疊論文似的東西往停車場方向走過去。
看起來非常稚氣，可能剛進大學的一男一女各背著樂器袋子，從我面前走過去。他們似乎非常熱絡地討論關於和弦、滑奏時手指的技巧，女孩子綁著褐色的馬尾，不時抬頭看身邊的男孩，然後點頭的時候馬尾就晃動一下，兩個人都非常開心的樣子。
真好。我打從心底羨慕他們年輕，有音樂這樣共同的興趣。
可以彼此聊得非常快樂喲。
我想就像我跟你相處，或者誰跟誰相處的時候。一開始也是那個樣子的，小心翼翼去探詢對方的生活和興趣。在相異的生活環境和家庭背景中尋找共同的話題。可能是音樂、美術或者電影，一起吃超好吃的義大利麵或者立志吃遍整個城市裡的碳烤披薩。
或者不是興趣，而是一起規劃的未來。
一起上圖書館準備公費留學考試或教師甄試。一起到電腦資訊補習班學APP程式設計，一起準備考PMP專案管理師證照，一起經營網拍生意或者什麼的。
這些共同點是維繫朋友啦情人之類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親密情誼的基石。
就像那剛剛從我面前走過的那對學生模樣的男孩女孩，音樂是他們情感的黏著劑呢！他們聊著音樂的話題，也都各自背著自己的樂器－－
我也想像過，我和你曾經有相同的嗜好嗎？
也許是喜歡看書罷，但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這個樣子。
但我知道那些共同點可能會隨著時間改變，例如男孩女孩間其中有個人厭倦了吃好吃的義大利麵，因為家中的變故只得放棄公費留學考試，不論怎麼樣都學不會程式設計……
剛剛從我面前走過去的那一對男女。可能帥氣自信的男孩有天發現賺錢比音樂更重要，而把練習樂器的時間拿去打工，也可能女孩子突然對看韓劇的興趣大於樂器……
或者他們兩人大學畢業以後，發現不能夠在音樂當中蹉跎時間，各自忙碌於自己的職場。上班的壓力讓彼此爭吵，責怪對方不瞭解自己。
人的想法或興趣會在時間裡稍微改變的，即使人心不變，我們所處的環境也不斷地在時間裡改變哩，就像曾經有小熊居住的森林被伐木工人砍伐，森林後來開闢成農田，農田荒蕪後被改建成城市。小熊和小熊居住過的森林就啪一聲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因為很多事情就這樣在時間裡改變了。
所以連帶地情人之間最重要的「愛」這件事也很難固執地保留下來。
而我正是如此才總是那麼焦慮而憂鬱。才總是做那樣的惡夢。那個你不知道而我不曾告訴過你的惡夢。
時間，真的是愛的敵人啊！
在今天週日下午的大學校園裡，我這樣的感慨更深了。
可是，即使時間逼迫我們在各自的生命裡不斷改變，我想告訴你，有幾點是不會變的。
就是我相信你只會變得越來越好。
而且，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2013/9/15 pm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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