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市裡的燈光
我被「兔子工廠」裡的工人突然拎了起來,和許多兄弟姊妹一樣被裝到紙箱裡運送到其他地方,我甚至來不及跟我的兔子母親告別。
記得我最後一眼看見母親時,我是被人類捏著脖子四隻腳慌亂地在空中亂踢,母親頭也不抬地嚼食沾了糞便的乾草。
「母親,我就要被抓走了啊!你怎麼不看看我?」我心底有點埋怨母親,但又想想我可能是她生下來的幾百隻小兔子中的一隻,她早已見慣了這樣的離別,許多年以後我想起我的兔子母親,我為她覺得好憂傷。
但剛和其他一同被拎起來的小兔子被拋進紙箱,我是非常慌張的,抬頭看工人粗魯地蓋上紙箱的蓋子,紙箱上緣開了小洞的通氣口,然後我們感覺紙箱被放到貨車裡,貨車不久以後開始震動,我想我們被運到其他地方去了。
這是我第一次搭車,但並不是一趟舒服的旅程,預估我們大約在黑暗的紙箱裡經過大約七、八個小時,箱子裡有一隻褐色的兔子受不了這樣氣悶的環境,趴在紙箱底部後不久就死掉了。
然後我們被搬到另一個地方,有一雙黝黑的胖手打開紙箱,然後一個臉頰紅潤、有點胖的中年男人探頭看我們。
「嘖,死掉一隻兔子。」他伸手把那隻死掉的兔子抓起來,不知道丟到哪裡?那時我猜想人類身邊可能都有一個大鐵桶,專門放置我們兔子吧!
然後那個中年男人放了兩個小盆子到紙箱,一個盆子裝乾飼料、一個盆子裝清水,我們都餓了好久,但大家搭了好幾個小時的車並沒有什麼食慾,只有我探頭去吃了一些飼料和喝水。
飼料和兔子工廠的飼料一樣,但水好喝多了,沒有青苔的味道,也沒有孑孓在水面上漂浮,我一口氣喝了好多水。
我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了好多水,那個中年人看到我喝水的樣子,驚訝跟另一個我沒有看到面孔的人說:「這裡有一隻兔子很會喝水。」
「這樣不行,在夜市牠尿尿會很臭,把他抓開,不要讓牠喝水了!」那個人說道。
然後那一隻胖手又伸進紙箱,把我抓到紙箱的最角落,如果我還要喝水的話,得擠過好幾隻兔子身邊才行,不過這難不倒我,我把前足趴在我哥哥(或姊姊)身上,準備爬過去。
那隻大手用力拍了我一下頭,大聲斥責我:「你不可以喝水了!」那時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我被打得好痛,趕緊縮成一團。
像一個我想像中的饅頭那麼乖巧。
過了不久以後,我們又搭上另一輛貨車,被載到一個叫夜市的地方,我們被一隻一隻地擺在木製的乾淨平台上,我很不喜歡那個地方,那是一個人聲吵雜的地方,很多人走來走去,有些人會停下來看我。
跟我的頭差不多大的電燈泡離我們好近,發出橘色的刺眼亮光,我覺得我們的眼睛都快被燈光刺瞎了。
但我最討厭的是有些女性人類站在我們的木台前面尖叫:「哇!你看……小兔子耶!好可愛!」
那聲音對我們來說好刺耳,我們每一隻兔子都將耳朵緊貼著身體,人類尖銳的吵雜聲音彷彿狗這種動物的牙齒,會撕裂咬傷我們脆弱的身體、傷害我們的生命。
我們每天晚上都會被那個中年男人擺放在夜市攤位上,我終於搞懂了他是一個販賣兔子的人,有時攤位前的人會拿一種花花綠綠被稱為「錢」的紙買走一隻兔子,有時是用飛鏢射往一個旋轉的大圓盤上,如果飛鏢正好射中寫著「小兔子」的區域,那個射飛鏢的人可以從我們之中隨便選一隻兔子裝進紙盒裡帶走。
最初的時候,我們之中共有八隻像我一樣,黑耳朵、黑眼圈而且背上有黑色條紋的白毛兔子,還有五隻黑兔子、七隻褐色兔子和三隻灰兔子、四隻純白兔子,長得跟我一樣的其他七隻兔子都和我同一個母親生下來的,其他兔子我不知道從哪來,也許是同一家「兔子工廠」吧?
後來,兩隻純白兔子被陸續抱走,然後不知為什麼又少了三隻黑兔子,有一天我被一個在攤位前尖叫的女孩子抱起來看,但最後她和一個褐色頭髮的健壯男生抱走了一隻和我長得很像的兔子。
後來,我看見我的爸爸,他是一個濃眉大眼但五官溫和的男孩子,那時他二十七歲,春天夜晚的冷風讓他的臉有些蒼白。
爸爸第一句話是指著我們這群同一個母親生的兔子們對老闆說:「老闆你知道這些兔子的性別嗎?」
老闆先把我拎了起來,拉開我的後腿假裝檢查,然後對爸爸說道:「這隻兔子是母的。」
爸爸指著另一隻兔子又對老闆說:「那這一隻呢?」
我隨即被老闆放下,他粗粗地胖手抓起了我兄弟姊妹的其中一隻,做了剛剛對我做的動作,然後又對爸爸說:「這隻也是母的。」
「都是母的嗎?」
「對!保證都是母的,母兔子比較溫馴。」老闆斬釘截鐵地說道。事實上,我們出生才沒幾個星期,生殖器官還不明顯,我想就連我母親也搞不清楚我們的性別。
爸爸有點失望地搖搖頭,他說:「我想要一隻公兔子。」
說謊的中年胖老闆表情錯愕地看著我後來的爸爸離開,他沒想到有人想買公的兔子。
2012/12/24 pm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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