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一陣子右手因為長時間寫字疼痛得非常厲害。像今天也沒辦法長時間坐在桌前寫些什麼,所以下午的時候讓自己出去走走。強迫自己暫時別碰筆甚至也能稍微讓眼睛休息。我走路出門,下午氣溫正熱的時候,在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浸泡在白得發亮的陽光底下。
走在人行道上,路邊的阿勃勒樹早已過了花季開始長出綠色的果實。風吹過的時候仔細聞可以發覺葉子、果實以及泥土和陽光摻雜的氣味,讓人感覺得生命是這樣活著的味道。
樹是這樣活著。
而遠方的你大概也依然以我不知道的美好姿態生活著。
我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上一個世紀在那個種滿桃花心木的高中校園裡看到那迸裂開來像竹蜻蜓旋轉般落下的桃花心木種子。是春天的時候吧。約莫是晚春的時候,站在教室外面走廊看著兩、三層樓高的種子,薄薄木片似的種子,樹葉仍非常青綠,而且正是春天或初夏的季節,那些種子不知道為什麼或者只是無可奈何地落了下來。如果說「夏蟲不可語冰」。那些木片種子連夏天都還沒有過完哪。就以非常美好的姿態那樣在風中旋舞,每顆種子都旋轉得非常漂亮噢。在不同的位置上,相同或差異一點點的時間那樣飄落,順應著風勢,有的種子會稍微奮力往空中飄,好像在說我不想那麼快掉下去呀我不想那麼快掉下去……我還想在高高的地方看一下天有多高,看一下更多更多的風景。
可是不論如何。即使是用小刀削過完美角度的竹蜻蜓也有頹然掉落地面的時候何況是桃花心木的種子呢。(話說到這邊,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還真的有用一把不到五元的小刀製作過竹蜻蜓呀!)
走在人行道的時候,我想起了你也想起了還不認識你之前在那高中校園裡看到桃花心木種子旋落的姿態。想起你的時候總有某種東西在心底也那樣子地旋轉落下,陷入非常深非常深的黑暗當中。
在我高中的時候,我習慣早上剛到教室的時候放下書包就在走廊上看那些樹。看綠色的葉子被風吹動的樣子,早晨還非常新鮮的陽光透過樹葉投射下來的樣子,樹根附近泥土潮濕而肥沃的樣子,以及枝頭樹梢後面偶而隱藏不自然晃動可能是松鼠或者是小鳥躲藏在那樹葉之間也說不定。但最愛的時間還是晚春以後,那桃花心木種子迸裂以毅然決然之姿離開樹枝,朝還不確定哪個地方那樣落下的方式落下。
那總讓我覺得非常悲哀,一種既淒美又無法可想的悲哀。
種子離開了樹枝。
像誰離開了誰,像生命中少了某些事物,多了些許虛無那樣地活著。
我經過了一整排阿勃勒的行道樹。陽光仍非常刺眼,反射在停在路邊車窗玻璃上明晃晃的光線讓人不由得瞇起了眼睛。氣溫暖烘烘的,像洗完頭以後用熱風吹風機吹過自己潮濕的頭髮那樣。我腳步不快,膠質鞋底用規律的速度在水泥人行道上摩擦出聲音。然後我設想著那高中校園裡頭的桃花心木現在應該多高了噢,可能三、四層樓高或者更高。雖然不太會被砍伐去製造大航海時代的西班牙帆船或英國戰艦,或者有哪個巫師趁夜裡去砍掉了教室前的桃花心木來製作「桃花心木材質,鳳凰羽毛的芯」的魔杖。但卻也可能在某一年颱風被摧折了,或者遇到了病蟲害而腐朽掉了。
在高中畢業以後,離開了校園的高牆(那可真是高牆啊,為了避免年輕力壯的小鬼爬牆蹺課出去玩,水泥圍牆上的鐵絲網可比附近的空軍基地還高),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值得分心關注的事。竟然這麼多年都不曾回想起那令我青澀高中生涯覺得泫然的晚春桃花心木。
哎,想到那木片種子旋落的姿態像現在的你離開的樣子而讓我感到悲傷。
我想我的心底確實有什麼東西離開了,非常美好地離開了。像青春時候的那些桃花心木種子一樣,不見了。甚至連記憶都像隔著一層白霧觀看那樣,抓不清距離或者確切存在與否,即使我非常認真非常努力地想將什麼東西抓住似的卻也沒有辦法。
不過但願有什麼離開你心底以後,這個世界上會太多值得分心關注的事情可以讓你把我忘記。那麼不愉快啦、痛苦、幽怨或空虛之類的心情也會像已經掉落的東西那樣在黑色的泥土裡腐化最後什麼都沒有。
但願現在的你比從前還要更快樂。可是正如同我們無法回到高中校園那樣,我也已經不願意再看見現在的你……
2013/9/11 PM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