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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部典型好萊烏西洋人對東洋文化膚淺幻想的影片。

劇情也非常卡通和不合情理。

這影片的故事敘述吉良藩主想併吞赤穗藩,陷害了赤穗藩主受德川將軍之命自殺,德川幕府就把赤穗藩和藩主獨生女兒送給吉良藩主,電影說這影片改編日本忠臣藏,忠臣藏故事可是廢藩啊!

廢藩才合理吧?德川幕府沒必要增加吉良藩主的勢力,但電影為了增加女主角和男主角的愛情戲,刻意改成這種不合理的情節。

還有就只有吉良藩有女巫這種超能力,假設真的如此,吉良藩主早已經可以統一全日本了,何必還要苦苦等著和赤穗藩主的獨生女結婚以便併吞領主,吉良藩主這麼強,請把德川幕府大將軍女兒或皇室公主吧!!

其他不合理的情節因為我不懂日本史就不說了。

當然我知道西洋人拍日本片本來就會很膚淺,但我想看得是好萊烏的奇幻,主角拿武士刀非常帥氣砍魔獸、砍骷髏大軍,四十七人從砍天狗,砍魔獸,砍骷髏大軍,砍魔化領主,比美魔戒或駭客任務的超華麗的聲光特效。

不過沒有,兩隻被主角砍的魔獸和一切電腦特效都很假,這是主角基諾李維拍的其中一部會淹沒消失在時間裡的電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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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寒生活現場)(消失的食物)

在花蓮的街頭,我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我們在創造記憶的當下,經常不知道哪些畫面,哪些顏色、聲音或氣味會變成往後感嘆著什麼的印象,就像剛認識的人,你無法立刻去判斷這個人在日後會在你心中的什麼位置。
例如三餐吃的食物,總是那麼日常,但有些偏偏記得而且引以為珍貴。
我在花蓮讀書,是好多年前的事啊!

如果說在花蓮的食物記憶,有幾樣食物是讓我特別惦記的。
第一項應該是我來花蓮推甄東華大學的那時候所吃的滑蛋牛肉燴飯,那時候我還是高三的學生,不曾一個人出遠門,尚未退休的父親特別請假陪我到花蓮應考,我們 搭火車到花蓮來,但旅途中沒有買火車便當,到花蓮已經晚上八點多了,花蓮火車站前面不比現在繁榮,一片漆黑如濃墨灑在這座城市上,我們好不容易在車站附近 找到一家簡餐店,專營旅客生意的簡餐,不特別好吃也不難吃,而且當時我感冒非常嚴重,連講話都像嘴巴含了粉筆灰的大野狼似的,很難說吃得出那份簡餐的味道,然而就像大多時後我們引以為平凡的日常那樣。 在吃那份滑蛋牛肉燴飯的當下,我沒有想過會在幾十年後還記得。

然後就是大一時資工所學長介紹在現在花蓮影城附近的牛肉炒麵,我還記得大火快炒蒜和辣椒還有一些辣油),抓一把牛肉條和油麵一起在油鍋裡過火。

學長特別提醒,得加一點辣,不加辣的味道非常平常。

的確是這樣,就像人生得加點什麼才會變得不一樣哩!但後來那些攤販可能危害了市容觀瞻,不知道哪一年就完全消失了。

 

還有,榕樹下水煎包……

 

還有、還有很多,那些想來現在對我來說比什麼「公正街小籠包」、「衛生所附近的炸彈燒蔥油餅」更令我掛懷。

然而想到在人生中,尤其到了某種年紀以後,我們只會不斷失去,想起來人的一生就像因為擔心天氣太冷而不斷添加衣物然後又覺得太熱,又一件一件地脫掉。

我們在歲月中獲得了那些現在想起來珍貴或不珍貴的經歷,然後又開始失去了那些,失去某物、失去某人或失去某事,想到這裡即使那些消失在生命中的食物味道不見了,也能夠坦然些許吧?

或者,我想念的並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那些事和那些時光啊!

我想念,我想念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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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出門旅行最重要的行李不是充電器或換洗衣物,而書籍。
旅行難免有無聊、苦悶的時候,例如等車時,轉車或轉機時,從某地到某地時(像從巴比倫到巴別塔,呃,應該沒這種行走),總之,很好時候無趣而難以打發,看書是最佳選擇。

我喜歡帶書旅行,不管到哪裡去,只要帶著自己想讀的書就不會無聊。當我們的身體在這世界旅行的時候,我們的靈魂也能藉由閱讀在文字世界裡流浪。這樣的旅途真棒!
我不由得這麼想,因為這是身體和靈魂離開現實日常的雙重旅行呀!

我想起讀博士班時,經常和學者、老師到大陸參加研討會,有個老師行李箱總裝了幾十本想閱讀的書。
「實在每本書都想趁旅行的時候讀完啊!結果每次都帶幾十本書出門。」他說。
那位老師曾苦笑著分享有次被中國海關攔下來的經驗,那海關先生看一個台灣人帶那麼多書進入大陸真是可疑,特別找他問話,詢問有無違禁品。
因為那位老師嗜讀,旅途中不忘閱讀,所以能成就腦袋裡了不起的東西吧?

或許有人說,難得出門旅行,是快樂的時刻,何必帶書出門閱讀呢?
但對於我和那老師而言,難得出門旅行,是快樂的時刻,挪用一些快樂時光來做快樂的事「閱讀」,是更棒的事呀!


(本文用iphone4在悠普瑪上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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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出門旅行最重要的行李不是充電器或換洗衣物,而書籍。
旅行難免有無聊、苦悶的時候,例如等車時,轉車或轉機時,從某地到某地時(像從巴比倫到巴別塔,呃,應該沒這種行走),總之,很好時候無趣而難以打發,看書是最佳選擇。

我喜歡帶書旅行,不管到哪裡去,只要帶著自己想讀的書就不會無聊。當我們的身體在這世界旅行的時候,我們的靈魂也能藉由閱讀在文字世界裡流浪。這樣的旅途真棒!
我不由得這麼想,因為這是身體和靈魂離開現實日常的雙重旅行呀!

我想起讀博士班時,經常和學者、老師到大陸參加研討會,有個老師行李箱總裝了幾十本想閱讀的書。
「實在每本書都想趁旅行的時候讀完啊!結果每次都帶幾十本書出門。」他說。
那位老師曾苦笑著分享有次被中國海關攔下來的經驗,那海關先生看一個台灣人帶那麼多書進入大陸真是可疑,特別找他問話,詢問有無違禁品。
因為那位老師嗜讀,旅途中不忘閱讀,所以能成就腦袋裡了不起的東西吧?

或許有人說,難得出門旅行,是快樂的時刻,何必帶書出門閱讀呢?
但對於我和那老師而言,難得出門旅行,是快樂的時刻,挪用一些快樂時光來做快樂的事「閱讀」,是更棒的事呀!


(本文用iphone4在悠普瑪上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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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今天太陽蠻大的。

   我還穿著毛衣和厚外套出門,有時候天氣變化快,叫像我這種只依靠「慣性」生活的人有些應變不及。

不過想想天氣轉暖也是好事啊,至少曬太陽的感覺非常好。

 

前幾天還是不管穿幾件衣服都會冷得發抖的天氣呢!

現在陽光耀眼地像整個城市都會發光似的,如果說現在是三、四月的天氣,大概也沒有人不相信吧。

其實這個世界呢,其實不只天氣變化非常快,股市啦、油價、物價或人心變化也很快,因此太過單純只依靠以往習慣或「慣性」生活和思考的人,就會常常適應不良。

為什麼這個世界或人心非得變化那麼迅速呢?

一邊開車在市區,看著陽光反射在前車的車窗玻璃上,覺得刺眼和有些燥熱,因為坐在駕駛座上,毛衣和厚外套就懶得脫了,氣溫這種事,不論過冷或過熱,大概稍微忍耐也能這樣過去。

 

可是人情的冷暖差異就很難叫人適應了,為什麼世界和人的心不能像人造衛星那樣有既定的軌道或像太空梭用「慣性航法」就能好好地旅行了。

 

感覺,冬天裡突然的暖天氣,就像要我們去適應一些變化很快的事物一樣,其實想起來有點無奈。

(不過,車上廣播電台播放的快節奏的舞曲或什麼音樂,雖然快,但曲調激昂,倒蠻悅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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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可愛的高中生告訴我,誒,楊寒老師,介紹你一本書。

「咦?」

「我們老師推薦我們讀林明進老師的《學生》。」

「嘖,我自己當老師都沒推薦學生讀書了,為什麼學生都喜歡推薦我讀書嗎?難道我在網路上分享的讀書心得還不夠……」

 

好吧,所以我今天就在書店翻了這本書。

之前也在網路上稍微瀏覽過,這本書是作者教學生涯記錄下來的學生故事,全書有系統地分成六個部分,將學生的生活及背景故事用寫實而細膩的筆法寫下來。我們讀者讀起來很能夠有身歷其境的感動,而且這故事對於教育者、或正在求學的年輕人都有某種程度的激勵效果。

每一篇兩三千字的故事都能讓我們省思出對人生的感悟,是一本不錯的好書。

 

(從碩士生、大學生……現在已經降階到高中小女生跟我介紹書單了,呃,接下來該  不會是國中生和小學生吧?苦笑)

 

(按下圖進入博客來書店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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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性作家會安慰你,失戀了沒關係,是遇到了「不對的人」。,你該學會放下、讓自己的心自由才能去尋找幸福。

嘿,兩性作家不敢得罪金主「您」,告訴「您」說結束一段感情,不管你是決定分手的那個人或者被拋棄的那一個人,你都有錯!

 

偶爾會聽到女性朋友帶著憤恨的情緒批評前男友說:「哼,那個爛人!」然後數落了前男友一大堆缺點,但陸陸續續談了好幾段戀情,每次都非常哀怨地自己怎麼都遇到「不對的人」,總是很快地結束一段感情。

兩性作家只會告訴你,感情需要經營,然而碰到「對的戀情」,還需要一點運氣。他們不敢批評你,不會說,誒,你也有錯……

 

因為顧客永遠是對的,「您」買書,「您」是顧客。

錯的不是你,而是世界啊!(笑)

 

如果每次結束一段感情,就把感情失敗的責任完完全全地推卸到另一半身上、推卸到對方的家庭或自己的家庭,甚至整個社會……說不定還怪到總統先生身上,好吧……也許南太平洋一隻蝴蝶震動翅膀也是戀情失敗的原因之一。

就算這樣,假設我們都把錯誤推到自己以外的地方,我們會在戀愛中學到了什麼?

我們只是會學到「戀愛需要運氣」、「下次睜大眼睛」。

 

然後,我們本身的壞脾氣、任性、不體貼、嬌縱、做錯事不道歉、奢侈………等等一大堆在戀愛當中被認為是缺點的地方(假設有的話),我們全部都自己忽略掉了,我們並沒有從「錯誤的戀愛」當中改正自己的缺點,下一次即使遇到了真正「對的人」,也會因為我們「不承認是缺點的缺點」,而變成錯的人。

 

因此,我常常有很優質的女性朋友,總是交到了「爛人男朋友」。哎,錯的不是你,而是世界啊!(笑)

 

如果只是把分手的責任推到自己以外的身上,除非真的運氣好到不行,遇到完全能夠包容自己的人(我真想為這種人默哀),不然很可能就繼續在「錯誤的戀情」裡輪迴。

所以結束一段戀情,不論自己提分手或被拋棄,請先檢討自己。

(呃,我是很善於檢討自己的人,我進步很多,但大概還有不足處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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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結束了混亂的夢和太湖西山島的旅遊行程,我回到蘇州市區。

 

沒有特意計畫地就來到人民路上的碑刻博物館,博物館最外圍赭紅色的圍牆說明了它的歷史,這原先是中國北宋景鈾佑元年(1034年)就建成的文廟,這時候蘇州的溫度有些回升,冬陽彷彿小孩子那種嬌弱無力地撒嬌那樣灑在博物館園內的迴廊上,地上鋪設的方形石板非常地工整,我走過那石板步道,然後將目光好似凝固了的那樣注視鑲在白色磚牆上的詩碑,很多詩碑都來自於宋代,舉例來說有黃庭堅、蘇洵、蘇軾、文天祥的字跡石刻,雖然可以在字帖上或者在網路上隨意搜尋也能夠看到他們的書法,但把自己放置在這個近千年以前就蓋好的建築裡面瀏覽屬於很早很早的從前那種殘留,因時間歲月產生裂痕的碑刻好像夢或心靈的碎片那樣,冷冷地在冬季陽光下為我展示可能是過去僅存的輝煌。

我想到了我和Q相處交往的種種經驗,不也或許是那時間所產生的裂痕造成了日光背離我們倉皇書寫的記憶手稿。站在蘇軾詩碑前面,我手指撫摸石頭的冰冷,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感覺是像十個世紀那麼長的氣息。然後有一個燙著波浪長捲髮,穿著鐵灰色長毛衣外套的年輕女孩子在我身後,拿著相機發出了氣味有點不悅的聲音:「可不可以請你讓一下,我想拍這個石碑。」

「噢,對不起。」我轉身向她點頭道歉,然後依據她相機的鏡頭位置讓開了視域,但還站在比較遠的地方看眼前的蘇軾筆跡。

她用稍微不同的角度拍了幾張石碑的照片,然後問了我一聲:「你也喜歡蘇軾?」

「啊,是……我喜歡蘇軾開朗豁達的人生態度。」被她這樣一問,我有點慌了。但是我仍把最直接的想法化成口語的方式表達出來。

「但是剛剛聽到你嘆氣,好像很沈悶的樣子。」

「因為我想到前女友。」

「看到蘇軾的字碑,想到前女友?這可有趣了。」女孩子把相機放進相機套裡,重新背起來,一臉好奇如從地穴裡探出耳朵的兔子看著我。

「只是因為時空的關係有些感慨而已。」

「你應該不是大陸人吧?臺灣來的嗎?」

「是啊。」我知道我自己的口音不像中國大陸這邊的人那樣標準,字正腔圓,所有該拉長、該轉調或捲舌的聲音都能婉轉或鏗鏘地發出來。我詢問眼前的女孩子:「那你呢?」

「香港,我學書法藝術的,趁快過農曆新年的假期來這裡走走,拍一些照片回去。」女孩的名字叫沈璇薔,正在攻讀藝術博士的學位,因為她研究的是中國書法藝術,因此經常到中國大陸來進行交流和旅遊。

她很好奇地問我:「你前女友也寫書法?」

「不寫……好像也會寫……」我想起了和Q分手以後,曾和Q的媽媽見過一次面,在聊天的時候,她拿出了一疊A4大小的列印紙出來讓我看Q用鋼筆練習寫字的可愛字體。

「你連這個也弄不清楚,難怪會分手。」她冷冷吐出了這一句話,彷彿獅子重咬了我身體的某個部分。

她看見我反應有點不高興的樣子,試著安慰我說:「不管怎麼樣?愛情都是很藝術性的,需要誠實地用心體會……你寫過書法沒有?」

「寫過。」

「寫書法跟練鋼琴一樣,都需要每天練習,練習去瞭解藝術中深微幽奧的秘密。如果能養成這種自然而然的習慣,那麼我們的書法就能夠盡其所能地進步。」沈璇薔說:「愛情一定也是一樣的,如果你沒有把愛情當成寫書法、練鋼琴那樣每天去關心對方,練習跟對方說話、溝通,去瞭解對方心底的秘密,不管兩個人最初開始如何相愛,一定會失敗的。」

她說完皺了皺鼻子,露出一臉輕視的表情。

「你說的對。」我委婉避開她的眼睛,不再跟她說話。只是瞪著眼前的詩碑。

「不過不論怎樣,總要坦然去面對當下噢!就像書法藝術不能流連於過去王羲之啦、顏真卿、米芾或蘇軾他們的美好,如果只是覺得那樣最好,我們每一個當下的書法家就不需要寫書法啦!只要用影印機這樣嘎、嘎、嘎地把他們作品印出來就好了。」我瞥見女孩子做出了影印機印東西的動作,然後皺眉頭彷彿在腦海中找尋最好的說話方式,她說道:「努力用寫書法的方式去書寫你的生活,總有一天你還會重新遇到她或者更好的自己。」

「謝謝你。」

「不客氣,掰掰!」

她很乾脆地隨便對我揮了手,然後自己走掉了。

 

然後我再度想起Q的媽媽那天讓我看到Q用鋼筆練習的那些字跡,Q她也在生活中好好練習自己的生命書法吧?

這一刻,我想離開蘇州,我想回家了。不管未來應該是什麼樣子,我應該像王羲之、蘇軾、米芾或者其他書法家那樣在每一天的日子裡,去好好書寫自己的生命。

在有點暖和的冬陽,在蘇州市區,我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不管Q在哪裡,生命總是得繼續走下去。雖然在碑刻博物館裡我還有大半的石碑沒看完,但我背起我的登山背包。現在,我想離開蘇州。

(把智慧手機的耳機塞在耳朵裡,我在蘇州城聽了最後一遍的〈Soshu Yakyoku〉。)

 

13.2

 

   結束了混亂的夢和太湖西山島的旅遊行程,鄭代齊和織田葵回到蘇州市區。

 

   鄭代齊的假期就要結束,在他回臺灣前還得先飛往重慶重慶西永園工業區採訪在當地投資LED產業的台商。他和織田葵在蘇州火車站一個短暫的擁抱後,兩人就像各自進入森林裡的小鹿那樣將彼此的身影隱藏在各自的生命世界裡。如果需要測驗對方的愛情是否屬於長久的那一類,通常得需要時間,因為語言需要一個字、一個字的講出來。以中文來說,一個人一分鐘講話會有一百八十個字到兩百二十個字之間,但如果是互有情愫的男女間說話會更慢一點,假設會放慢到一分鐘一百五十個字左右,那麼一小時的相處時間,每個人只能夠講四千五百個字左右。而且這樣的計算還要扣除思考,複述或提出自己問題的時間,因此事實上兩個人能夠在有限的時間內好好向對方敘述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並提出某些可以跟對方分享的主張是非常困難的事。

   如果見面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那麼要求彼此坦承或者能信任並經營愛情就會是更困難的事了。而且鄭代齊和織田葵在心裡對於過去的那個人多少都還有掛念而無法放下的那個人,因此他們無法在雙方離別的時候好好正視對方的眼睛,並給予懇切而確實的承諾。

   但他們都得承認,在蘇州共同相處的這幾天,他們把對方的身影、憂愁或笑語像移植某種植物到自家花園那樣,種入了自己的心裡,在這個「某種植物」還沒有枯萎之前,他們必然都會非常用力地記住對方在心裡的形象並且用自己的方式好好記住。而這個「某種植物」的生命週期長短就得看彼此如何去好好愛惜並且照料。

   例如,不能相見的他們可以用電話、Email或書信的方式……

 

   鄭代齊在四川重慶的時候寫了封信給江妍芙,江妍芙依舊沒有回信。而她也想寫信給織田葵,但他沒有織田葵的Email。如果說寄信的話,鄭代齊也不知道應該寄到蘇州大學的哪一棟宿舍、哪一間寢室去。當然打電話是非常方便的,織田葵的電話號碼還存在他的手機裡面,可是如果撥打電話給她,鄭代齊不知道應該對方說些什麼。如果織田葵心中那個已死的人仍像不祥的陰影一樣盤根錯節地在她心中茲長的話,任誰也沒有辦法將織田葵從過去愛情的陰影當中拯救脫離出來。

   但是當鄭代齊從四川搭飛機回到臺灣,第二天準時出現在台北總公司的編輯部時,他看到自己好久沒有使用過的辦公桌上有一封信。一封地址和收信人都用紫色墨水寫的信件就那樣放在桌面硬質的透明玻璃墊上。

信封上貼著中國大陸的郵票,有一個來自蘇州的郵戳。而寄信地址是蘇州市十梓街1號,蘇州大學的外籍學生宿舍。鄭代齊很快地把信拆開來,整封信都是用紫色墨水寫成……

 

代齊:

   離別之後,才發現你竟然沒有我的地址和Email。說起來,我們其實是很陌生的陌生人吧?雖然如此,可是我竟然在這遙遠陌生的國家裡也開始思念起一個陌生人來了。

   幸好在我宿舍書桌的抽屜裡還保留你的名片,原本想先寫Email給你,但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用我最喜愛的紫色墨水來寫信給你。

   代齊,你知道嗎?經過哲也的事情以後,我不確定我們怎麼能去理解在愛情當中我們最信任的那個人在我們看不見的時候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在你離開蘇州,看不見蘇州以後,蘇州的山塘街還會是山塘街嗎?蘇州的拙政園或獅子林會不會在你看不見的時候變成一個奇怪的樣子。

   我想在時間的變化過程中,一定會有什麼事情悄悄地改變。就像我們現在如果回到各自就讀過的小學,可能發現,啊!教學大樓不一樣了噢!原本有的噴水池改建成溜滑梯之類的事情,這些事情一定會讓我們覺得感傷的,而如果我們相愛的某人在一夕之間讓我們發現了原來並不是我們想的那樣。或者原來我們確切瞭解對方的,可是因為歲月流逝的關係,他在某個部分有了本質上的改變,甚至我們發現原來改變的是自己的時候,我們要怎麼樣去接受這樣說起來有些驚人的改變喲?

   如果打個比方,這樣的改變其實有點類似從猩猩變成人甚至從大象變成獅子那樣驚人的變化。尤其在愛情中,我們認知以為恆久的卻在一下子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有點像恆星崩毀碎裂一瞬間在宇宙空間裡化為塵埃那樣,這想起來就令人覺得非常地、非常地害怕。

   我說了這麼多,而且是用中文寫給你。就是想告訴你,蘇州在你離開的時候並沒有變化,我自己一個人又去過楓橋、寒山寺、七里山塘這些地方,這些地方並沒有顯著地令人訝異的改變,但再遠的周庄和太湖西山島我就沒有去過了。我希望你下次來的時候,我們還能夠一起去,讓我們發現彼此和整個世界都沒有變化。

 

   鄭代齊在吵雜的辦公室中默默把信看完,就這樣放在桌上。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雖然門號換回了臺灣的號碼,但織田葵的號碼還存留在手機裡面,他加上了中國大陸的國碼,然後他想念那個日本女孩的訊息立即像一道透明的虹這樣劃過天際、越過臺灣海峽直至七百公里外的北方大陸。

   電話待機鈴聲響了十幾聲後,他聽到織田葵的聲音。由於這個臺灣門號對織田葵來說是個陌生的號碼,她可愛的聲音有些疑惑:「是誰?」

 

   「是我,我想見你。」

   在情感意識化為語言向對方發聲的瞬間,全世界海洋的浪潮彷彿消失化為無比巨大的寧靜,所有的波濤都集中在他們的胸臆並且在下一秒鐘以淚水的形式宣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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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往太湖西山倒的公車搖搖晃晃的駛離蘇州市區的公車總站。在半分鐘前,鄭代齊和今天改穿白色大衣的織田葵在公車的零錢箱投下六元的人民幣,然後找了車廂內比較靠後面的位置一起坐著。

   「好像大學時候和同學一起搭車出去玩的感覺。」織田葵把雙手放在自己覆蓋著灰色羊毛及膝裙的腿上,一邊像孩子般地搬弄自己的手指,一邊說道。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和朋友搭公車出去玩,好像青春的儀式那樣。因為沒有汽車或者機車不方便到達的時候就只能夠選擇公車了,龐大的車體在馬路上奔馳的時候,好像也承載著年輕時候對前方的某種憧憬,讓人把手臂放在窗欄旁邊,看起來有些發呆的模樣注視窗外如電影那樣不斷幻變的畫面場景,有時候會令坐在車上的少年不禁想,我到底要去哪裡呢?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這是一輛有著神奇記號的公車,會駛過不尋常的馬路街道,然後抵達一個跟現實世界完全一樣,可是細節的部分會略有差異的地方,例如說情人之間說「愛」的時候,就真的與對方相愛而沒有謊言的世界。

   往太湖的路上會先經過木瀆。因為這趟車程需要兩個小時以上,兩人一路上把類似天氣、學校、工作或興趣幾個一般人常見的話題都聊了一遍以後,鄭代齊向織田葵借了那一本蘇州旅遊書,發現木瀆也有一個古鎮景點。

   「要不要去看看?」鄭代齊翻開木瀆古鎮那一頁的導覽。

   織田葵默默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早起床的關係,她的臉色顯得有些疲倦,但不到心情不好的程度,像冬眠之後太早起床離開山洞的可愛小熊那樣。當然換一個說法的話,也可以說像發現春天到了從地洞裡探出頭來的小白兔,可是因為還太倦了,就乾脆在暖暖的春陽下縮起頭繼續打盹那樣。

   然後織田葵就把視線拋向車窗外木瀆路上的三輪車、汽車和來往的電機車那裡去了,好像沒有打算和鄭代齊繼續說話那樣。即使再親密的家人或情人間都可能有短暫時間無話可說的時候,如果這樣想想,大部分的人也就能夠釋懷了。鄭代齊隨便翻著那本旅遊書,翻到了太湖的部分,他們今天打算到西山島上去,到達西山島時會先經過太湖大橋,那是中國湖泊上最長的一座橋樑,連接了長沙島、葉山島和西山島三座島嶼,從公車上向外望去,彷彿一條白色的長龍遠遠地鑽進水天一色的龍宮裡去似的。

   然後公車駛上了長沙島,長沙島上的樹木稀疏,寬闊的道路兩旁有許多興建來出租給遊客的平房木屋,還有類似公路餐廳的地方。但也因為元宵節剛過,天氣又不是那麼好的關係,看起來開車前來的遊客並不多。至於像鄭代齊、織田葵這樣搭公車前來西山的旅客,就更少機會會在長沙島上先行下車了。在旅遊書上的西山島簡圖上,除了金庭鎮外還有像林屋洞、羅漢寺、石公山、鳳凰山、禹王廟、法華寺、飄渺峰之類的地名。書頁上用日文介紹中國的地理並且寫中國宋朝南渡長江後,西山有了「七村八巷九里十三灣」的傳統,在當下現在閱讀這些文字的鄭代齊,有點時空錯置的荒謬美感,不知自己處於什麼時刻,是哪一國家或時代的旅人。

   鄭代齊心想,在旅行的時候,從日常生活中像拔蘿蔔那樣把自己抽離泥土,放在某一個角落去。這種感覺一定會讓人對自己產生價值上的懷疑,從「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我正在前往往哪裡?」一直到我是不是真的是我想像的那個樣子,我是不是真的如別人目光中看見的那個樣子之類的信念都會產生動搖,但這樣的動搖不一定不好,有時候生命的本質就是在不斷地質疑和重新建構的過程中找到新的契機,如果一直習以為常地生活下去,那樣跟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其實並沒有兩樣。

 

   但不論怎麼樣的思考過程,通常會有可以休息讓誰安頓的地方。就像通往西山的公車此刻就在郵局附近的公車站牌停了下來,鄭代齊輕輕搖晃了睡著的織田葵,告訴她:「我們到太湖的西山島了。」

   「嗯,哦、噢……」織田葵揉揉眼睛,發出幾個慵懶、嬌媚但沒有意義的單音節聲音,然後像很多人剛睡醒的那樣,伸了一個懶腰。雖然說伸懶腰這個動作看起來似乎沒有很大的意義,但它就像提醒著自己的身體該醒過來的這個儀式一樣。

   兩人拎著自己的簡便包包下車。鄭代齊揚起自己還拿在手裡的日文旅遊書,對織田葵問:「我們應該去石公山嗎?」

   石公山是西山島上的一個慕名的景點,許多典型中國園林裡的奇石都來自太湖,而太湖的石頭多半來自石公山。在鄭代齊手裡的日文旅遊書上簡介在春秋時代,吳王夫差經常帶西施到石公山賞月飲酒。

   「我還有點累哩……要爬山嗎?」

   「那不然找地方休息好了?」鄭代齊環顧了這處金庭鎮上最熱鬧的街道,他注意到離郵局最近的酒店,然後牽起睡眼惺忪的織田葵往那裡走。他又問:「昨天沒睡好?」

   「睡得斷斷續續的,兩點、三點都醒過來一次……」

   「為什麼呢?」

  

   織田葵還沒有回答,他們已經走進了酒店,鄭代齊交出自己的台胞證登記房間,雖然他們原先並沒有打算在西山島上過夜,但休息和過夜的價錢並不會差距相當大,於是鄭代齊就訂了一個晚上的房間。

   顧著櫃臺的老婆婆給他們三樓最靠近樓梯間的房間,酒店裡並沒有電梯,他們安靜地走在某種暗紅色光亮石板鋪設的階梯上,大概數了七、八十個腳步聲以後,他們找到了符合鑰匙圈上數字的房間,鄭代齊開門進了房間後。織田葵把自己扮演成一具失去生命的美麗屍體似的,就這樣直接撲倒在白色的棉被床單上。

   她身上的白色大衣和床單的顏色相當接近,只剩下黑色的頭髮、鐵灰色裙子和露出來穿著黑絲襪的健美小腿非常明顯,她就像被自己掩埋在北國雪地裡那個樣子。鄭代齊突然想到日本雪女的傳說故事,當然那種情節跟此刻他所看到的景象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突然隨便想到而已。人類有時候就會這樣天馬行空的把不相關的事情聯想在一起。

   鄭代齊慢慢把她扔下的包包和自己的行李放在電視機的矮櫃上,然後簡單地巡視了房間四周,這是一個相當整齊乾淨的房間,白色的牆壁(並不是蘇州園林似的那種白色,而是一般家庭房間裡的牆壁風格),大塊乾淨的地磚,廉價但風格俐落的家具,看起來讓人就跟住在家裡一樣舒服。他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然後對著把自己的臉埋在棉被裡的織田葵發問:「你好好睡一下,我先出去吃點東西,要不要幫你帶點什麼回來?」

   「我昨晚想到我來到蘇州的事……」織田葵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那不全然是因為把自己悶在棉被裡的關係。

   「你是因為交換學生的關係來到蘇州……」鄭代齊想了一下又說:「當然可能跟哲也、苗子他們的事有關。」

   「哲也在告訴我那女人死掉的事情以後,隔了幾天他又來找我,希望能夠復合。我還是擺著一副我跟你沒有話說的表情,在我們之間已經多出了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還因此死了呀……你怎麼能夠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表情希望我們重新來過?我根本不想理他。」

   「然後呢……」鄭代齊想到那同樣根本不想理自己的江妍芙,有時候愛情的褪色必然是如此絕然,這似乎是沒有辦法的事。

   「那件事之後的兩個禮拜……」織田葵講著、講著哽咽起來,然後就講不下去了。

   鄭代齊離開椅子,然後坐在床邊輕輕拍織田葵的肩膀,然後抱起她柔軟無力的身軀。織田葵不想看他,額頭緊貼著在鄭代齊的肩膀繼續說道:「哲也死了。」

   「哲也死了?」鄭代齊楞了一下,雖然他對哲也的認識只是出自於織田葵的口中,他很認真地傾聽織田葵的故事,但他沒有設想到後來會有這樣的情節。

   「最後一次,我希望我們不要見面了,即使在學校見面了我也不會跟他打招呼,而且對他露出非常生氣的表情。隔兩天的下午,有人發現他房間的門縫滲水出來。房客請房東去敲門,最後房東拿備份鑰匙開門進去,哲也穿著長袖長褲和運動鞋,連帽子的運動外套而且戴起了口罩死在水滿出來的浴缸裡,他穿戴整齊蹲在狹小的浴缸,然後用一把美工刀切開自己手腕上的血管……等到大家發現到哲也的屍體時,已經看不到血跡了。血都被沖到排水管到屋外的排水溝去了吧!就像體內那些污穢的過往和謊言都被沖乾淨了。聽說哲也的屍體非常地白,就像瓷器那樣,因為身體裡的血都流掉了啊……又被熱水泡了那麼久……」

   「別哭了,那不是你的錯。」鄭代齊輕輕拍著織田葵的背,不斷溫柔重複述說,彷彿搖籃曲一般:「別哭了,那不是你的錯、別哭了,那不是你的錯、別哭了,那不是你的錯……」起初是用中文說,後來用織田葵的母語說。希望能夠給對方一點安慰。

   「我知道,可是他死了,他死了呀……」

 

   大概因為這個樣子,織田葵向學校單位申請了交換學生到蘇州來。

 

   鄭代齊用力地吻上織田葵的嘴唇,讓她停止哭泣和說話。織田葵的身體更軟了,暫時忘記眼淚、謊言和死亡之類的事,在舌頭探索對方濕潤的口腔時,他們的雙手也沒有空閒下來,將對方的外套大衣脫下來,接著是毛衣、襯衫,衛生衣和內衣以及下半身的衣物,他們用手指撫摸對方的身體。

   織田葵纖鮮手指溫柔地觸碰了鄭代齊堅挺的陰莖,然後像春天的時候風摩擦過江南水中荷葉那樣搓揉那堅挺的部位,鄭代齊用類似的方式觸碰織田葵逐漸變得潮濕的陰部。幾乎是一種默契,兩個人在喘氣聲中調整了身體的位置,然後鄭代齊將自己已經非常堅硬的陰莖放進對方那潮濕的地方。

   織田葵輕輕嘆口氣,臉上的表情像冬雪融化開來般地愉悅。

 

   鄭代齊和織田葵來到太湖上的西山島,他們並沒有逛了島上任何景點,而是彼此再度遊覽了對方的身體,證明那些屬於生與死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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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塘街上的旅館房間裡,我夢見了Q,是一個無限混亂的夢。

 

   Q她跟媽媽搭著類似在周庄水鄉那樣的小船,隨著船娘搖著船槳劃破水面,然後我清楚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她們乘船穿過一座石頭砌成而且在石頭縫邊長著青苔,彷彿有蜥蜴或蝸牛曾經攀爬附著在上面的那種古橋,然後一眨眼船轉彎溜進另一條水道,石橋垮了下來,整個村莊就像某個傳說故事古老遺跡神殿那樣一下子崩毀。

 

   我被自己的夢掩埋。

 

   然後我們出現在湖水邊。Q和她的媽媽一直走,不知道要走去哪裡,感覺我們的距離就像風箏的線被虛無幻變的力量在不知不覺間拉開,而且越來越遙遠,周圍起霧了,像誤會一樣的霧,把全世界所有的真相都透過迷濛的水氣包裝起來,霧散開之後,沒有其他人,我只看見水中枯黃的金色蘆葦,那麼閃亮、孤寂地觸動我心底被長久壓抑住的悲哀。

   我坐在湖邊哭泣起來。

 

   在這種悲慘的夢裡醒來,真的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坐在潔白的床單上,因為睡了幾個小時的覺,床單顯得非常凌亂,用手抓抓頭髮,疲倦地轉頭看著衣櫃旁的鏡子,頭髮非常的凌亂,就像哪一處荒廢花園的雜亂野草那樣,我打算先洗個澡。但在洗澡之前,我重新開啟了因定時裝置關掉的暖氣,然後打開房間窗戶看了一下今天的天氣。

   「今天的蘇州,起霧了。」

   就像夢裡的情景一樣,我揉了揉額頭,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看時間,早上七點零五分,差不多最近都這個時間起床。決定先去淋浴,把自己弄得更清醒一點,一邊淋浴的時候,我一邊思考今天的行程,腦筋一片混亂,仰頭讓冒著熱氣的水水淋在自己臉上,然後計畫今天到底要到哪裡去,可能到更遠的地方去,例如同里、木瀆或太湖上。

   就這樣幾個地點在腦袋裡轉了一下,然後就決定去木瀆了,因為木瀆可以搭地鐵就到,大概只要走到石路步行區,然後叫個計程車或三輪車什麼的送我到地鐵站,就可以到木瀆去了。

   木瀆位於蘇州的吳中區,離太湖只有數公里之遠。「木瀆」這個名稱是在中國春秋時代,吳王計畫用越國進貢的神木建築姑蘇台,三年間木材阻塞了這邊的河道,因此後人就稱呼這個地方木瀆。差不多在七點四十五左右,我就準備出門了,因為今天就打算離開山塘街退掉旅館的房間,因此得再度背起很重的登山背包旅行。至於今晚住宿的地點還沒有決定,因為這樣可以讓旅行的時間和地點自由一點,當然這樣也可能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以致於得在街頭過夜,但如果真的在還沒有離開家門的時候就煩惱這種事情的話,就乾脆不必出門了。

   我在山塘街和上塘街的路口叫了一輛三輪車,花了二十元人民幣請車伕載我去附近的地鐵站,每一個地區或城市的地鐵站售票系統都不太一樣,但稍微摸索了一下,我也買了車票順利搭上通往木瀆的地鐵列車。

 

   在錯誤的想像裡木瀆應該是一個不太大的城鎮。我以為一走出木瀆地鐵站就可以看到木瀆古鎮的入口,但事實上不是這樣的,我走出了木瀆地鐵站,背著大背包環顧四周,就這樣在大馬路上走了幾步路,早晨八點多的木瀆,被一片白濛濛的大霧籠罩,呼吸進冷空氣的時候,還會覺得肺部有些刺痛。

   「我在哪裡?這裡是哪裡?」我突然有些茫然。關於我背包裡面的旅行書,印象中並沒有從木瀆地鐵站到木瀆古鎮的交通圖。我只是疑惑地在清晨的大霧裡用力呼吸,看著寬大馬路兩旁的建築物,行人在霧裡面行走,每個人的輪廓都非常的不真確,我彷彿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我隨便找了一個方向走了四、五分鐘,決定往回走,決定到地鐵站附近找Taxi或三輪車。

   在還沒走回地鐵站時,有一輛沒有載客的三輪車彷彿拖著生活的陰影般經過我的身邊,我叫住了費力踩著腳踏板的車伕,詢問了價錢,請他帶我到木瀆古鎮上去。

 

   大霧的冬季清晨,氣溫冷得連最勤奮的小熊都不肯出門。但我卻站在這裡,一條墨綠色的水道旁邊,通往木瀆古鎮的入口。在古鎮裡並沒有什麼遊客,幾乎每一個景點就只有我一個傻子這樣遞出門票讓服務人員驗票,然後踏入淒冷無人的蘇州庭院裡面,像「嚴家花園」、「榜眼故居」和「虹飲山房」,這些建築物幾乎都沿著水渠建築,我在一處水渠旁邊發現那裡很像我今天夢見Q的那個畫面。心情就有些憂鬱起來。

   木瀆古鎮裡,還有一座廟叫「明月寺」,我並沒有進去,站在廟門口就想起曾經和Q到行天宮去拜拜的事。她好像是第一次到行天宮,看到什麼都覺得非常地新奇,我們也排隊一起請廟裡的效勞生婆婆收驚。我們分別排不同的隊伍,她不停用可愛的眼神尋找我在哪裡,效勞生婆婆好像很喜歡她,跟她講了好多話。

   不過我現在只有一個人在這裡,連一個可以說話的陌生人都沒有。我調整了背包帶子,索性靠著水渠的石頭護欄休息了一下,木瀆古鎮並不大,除了其中一兩個庭園值得一提外,外面幾乎都是仿古式的特產小賣店,因為離太湖非常近的關係,這裡也賣珍珠和珍珠粉,聽之前參加一日遊的導遊說,蘇州人好像會吃珍珠粉作為養生的食物,像日常生活的一部份那樣。雖然如此,我對那些東西卻一點興趣也沒有,花了兩個小時左右逛完木瀆,雖然木瀆裡的蘇州式園林也非常有特色,因為連續幾日下來看了不少園林,加上心情不好的原因,就沒有打算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我背起背包往古鎮外面走,我想今天就去太湖,住太湖上吧?

 

   走出古鎮以後,又有一個新的問題,我不知道這裡是木瀆的哪裡?該搭哪一輛公車到太湖去。猶豫到最後的結果,我決定搭Taxi去太湖,和司機先生問明了西山離木瀆比較近之後,就決定去西山了。

   在路上稍微和司機聊了一下天,司機是胥口人,我們要去太湖西山島的路上會經過胥口,我適時地在腦袋裡搜尋曾經在歷史書上讀到有關胥口的記載,然後稱讚了一下這個地方的風物。

   Taxi在經過了三座大橋以後來到了西山島上最熱鬧的金庭鎮上,雖然這時候是正午十二點零五分,但可能是因為在湖上的關係,氣溫非常的冷,這種冰冷的感覺讓我相當疲倦,住在胥口而且光頭、皮膚黝黑的司機先生詢問我要不要直接去石公山或飄渺峰之類的景點,我拒絕了。

   「我想先找住的地方休息。」我說。

   「那郵局這邊還有……超市那邊好像都有酒店,你可以都去問看看。」司機先生並沒有因為沒辦法多賺我一程的車費而不滿,熱心地指著車窗外的招牌對我說道。而在這兩間酒店裡,我心裡已經有想先去問的酒店了。

   我依照計費器上的金額付給了司機兩百三十元的車費,然後扯著登山背包下車,天空灰濛濛的,沒有半隻鳥或一片雲,而路上走動的行人也相當少,很難想像這是一個著名的觀光景點,不過也因此我很容易問到了酒店有空的房間。在郵局附近有家一樓兼營餐廳的旅館,我住了進來。

   一個綁著長馬尾的漂亮女店員拿走了我的台胞證登記了一下,我詢問她應該坐什麼樣的公車去島上的景點遊玩,她思索了幾秒鐘,拿出一張紙認真而細心地寫下這附近風景區的名字並且在後面寫出能搭乘往返的公車號碼。

  

   我在乾淨整齊得彷彿有點清冷的房間卸下行李,用熱水洗了臉,檢查房間裡的設備都沒有什麼問題,還看到剛剛那個女店員拿了一個水銀膽的塑膠熱水瓶放在衣櫃地上,我打開了塑膠熱水瓶的軟木塞,是剛煮沸的水,大概這個旅館內沒有提供電茶壺或飲水機的替代方案吧!有種古老卻溫馨的感覺。

   窗外的風景雖然沒什麼可說的,但也有幾間漂亮的房子,給人的視野就是啊這是在悠閒島上居住生活的樣子,我繞了一圈房間,然後把登山背包裡面一些重要的東西,例如筆記本、書和相機、保溫杯放到另一個小背包裡,就戴上毛帽子拎著背包走出旅館。

   在太湖的西山島上,我站在郵局門口,進去郵局裡晃了一圈,我每次旅行都很想寫明信片給誰,但總是忘了帶地址或那個人已經不願意收到我的明信片了。對於這點,讓我覺得每次旅行看到郵局的時候都覺得有一種不被別人瞭解的悲涼,但就目前而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而雖然說這裡是西山島上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一切生活機能都具備,郵局,銀行,酒店,超市,小賣店,書報攤,警察局,福建沙縣小吃,蘭州牛肉麵,水電行,電機車修理行,這些商店都可以在寬闊得能夠同時容納二十頭牛賽跑的馬路兩旁看到,但有可能因為天寒地凍的關係,到處看起來格外冷清,鎮上似乎有兩家福建沙縣小吃和一家蘭州牛肉麵店(或許還有其他隱藏在巷弄間只有當地人知道的美味料理),由於第一次到這個地方,我不知道哪一家店比較好吃,隨便找了一家距離我最近的福建沙縣小吃就鑽了進去。坐在桌面油膩膩的桌子前,我把頭上黑色毛帽子拿下來,搓了搓手,望著牆壁上的菜單,想選個熱騰騰的食物來吃,最後選了牛肉刀削麵來充當午餐。

   不論在台灣或者大陸,我都很喜歡麵食這種食物,咬斷麵條的時候,可以感覺麵條熱騰騰的溫度,一種彷彿大地生命力似的嚼勁,而賣刀削麵的小店在台灣是比較少見的,大多數的麵店都是直接像製麵工廠批進機器輾製的麵條而已,因此看到小吃店裡師傅努力揉橄麵條,俐落地用刀片將麵條削進煮麵大鍋的這種動作,就像看見鐵板燒師傅在鐵板前面揮舞雙鏟煎炒食物的華麗動作一樣令人感動。

   小吃店裡的牛肉刀削麵並不是有什麼特別難忘的味道,大概就是勉強說得過去,能夠填飽肚子的味道罷。我聽見身後那一桌有個戴著粗框眼鏡的年輕人,點了一盤炒飯,一邊吃一邊朝廚房裡面向老師傅抱怨飯太嫌了,一個肥胖的女店員用玻璃杯為他裝了杯熱茶,他喝了半杯後又繼續絮絮抱怨,最後乾脆自己拿了吃了一半炒飯的餐盤走到電鍋旁邊,為自己裝了更多的白飯來混合炒飯的鹹味。大抵上這家店大概就是這個味道吧!說起味道的缺點可能很多,但如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能有溫熱的牛肉湯喝,厚實的牛肉塊和麵條吃就已經不錯了。

   在店裡吃完了刀削麵,還有半碗的牛肉湯因為太油、太鹹而沒有喝下肚子。可是這時候已經覺得稍微有些精神,就決定走到公車站牌去等公車,西山島上最著名的景點是石公山,我找到通往石公山的公車站牌,等了不到十分鐘左右,車子就來了,在公車一路上的風景沒什麼好敘述的,就是偏僻的鄉下,但偶爾公路延伸到島嶼邊緣,看到太湖廣漠的湖水會讓我有種誤以為在海邊的感覺,但也因為那湖水跟天空相當接近的清冷藍色,會讓我覺得氣溫更加凜冽冰寒。

   公車在石公山首末站的地方停了下來,我拎著背包重新戴起我的帽子,我在台灣的時候並沒有戴帽子的習慣,但我很幸運帶了這一頂很厚的毛帽子來到大陸,我想如果我沒有戴帽子的話,長時間在這麼冷的環境里,大概會頭痛吧!所以每次到了室外,我一定很快地把毛帽子戴起來。

   站在石公山的入口處,正想往售票亭買票的時候。有一個皮膚有點黑的跛腳男人走過來了,我不太適應在大陸上這樣主動兜售某種商品的小販,因此正想搖手拒絕他任何提議的時候,他還是找到機會對我說話:「石公山裡面沒什麼好玩的,要不要去明月灣,我開車載你去再載你回來,只要三十元。」

   其實到哪裡都無所謂,我只是想流浪,因為那一首〈Soshu Yakyoku〉,我只是想在蘇州流浪而已。我仔細瞧著那男人一眼,就說好吧就這樣,當然如果他想把我載去某個偏僻的荒野搶劫,那麼曾學過一些武術的我應該可以打贏眼前這跛腳的男人,當然也許打不贏就被殺了,那也無所謂,其實生命就只是這個樣子而已。

   我點點頭。

   他帶我坐上了一輛由機車改裝的三輪貨車,薄木板拼裝起來的車廂非常簡陋,機車發動的時候,冰冷的風還會從木板的縫隙竄進來,而且整個車廂震動的非常厲害,我想拿出筆記本寫點什麼幾乎不能夠辦到。感覺我好像密閉鍋裡面的爆米花那樣爆了開來,搖搖晃晃地在車廂裡保持自己的平衡。

   我從車廂裡的前窗瞥見跛腳男人的機車時速表,好像速度已經提高到極限了,但卻只有時數不到三十公里左右,不到五分鐘,他停了下來,要我下來一處靠近海邊的牌坊處,牌坊上用金色的大字露刻著行書的字體寫「人間最幽處」。這裡的確很美,但不知道是不是漲潮的關係(我知道大湖也會有漲退潮的現象),因此牌坊是浸泡在水裡,牌坊附近有許多冬天枯乾的金黃色蘆葦泡在冷冷的湖水裡,這樣迎著湖面冷冷吹來的風,我想起了早上夢見Q的那個夢,就像此刻Q消失了,消失在我的生命裡,而只有記憶像發黃的蘆葦泡在如夢似幻且又痛苦泥濘的水澤地帶。

   「你要不要去飄渺峰,我可以帶你繞島一圈,什麼地方都可以帶你去。只要一百塊錢人民幣?」跛腳的男人拿出一張有許多折痕的破舊地圖,但地圖上密密麻麻的透明膠帶小心翼翼地補綴那些破損的地方,可以看得出這男人很愛惜這張政府為了觀光而印製的島上地圖。

   我有點受騙的感覺,他跟我要了三十塊人民幣,卻只帶我到車程不到五分鐘的地方,然後又想要跟我加收費用,而且我想這輛時速非常慢的拼裝車實在不可能在太陽下山之前帶我爬上很高的飄渺峰之類的地方還繞一整座島,但我只是點點頭,反正我就是打算在這個島上耗一個下午,去哪裡都可以。

   他表情好像很高興,然後告訴我還要再進去才是明月灣古村。我不確定如果我不答應給他一百元的話他就假裝這裡是明月灣了,然後就把我送回去。但我也不會特別在意這一點就是了。他帶我去看了一個在水泥橋下由石頭砌成的古老碼頭,在這個古老碼頭的盡頭,還有三、四個漁夫在沖洗漁網。而碼頭的另一端就是古老的村莊了,有個從碼頭延伸進來的小池塘,最讓我驚奇的是池塘裡停放著兩艘廢棄的水泥船。記得以前在童話故事中讀過某個很愚笨的故事人物曾經用水泥造船而沉到水裡的故事,但在長大之後,才知道水泥材質的船這種東西確實曾經出現在人類的造船史上。因為在蘇州這幾天看遍了許多古老的東西,跛腳男人帶我參觀這座在古代經常被水盜侵入的古老村莊建築的印象反而不如那兩艘水泥船來得印象深刻。

   跛腳男人事實上說要帶我去飄渺峰,但大概到下午三點半左右,他告訴我如果要到飄渺峰的山上去,來回還要三個小時。我覺得以他這輛拼裝車的車速說不定六個小時都到不了,於是跟他講說算了,請把我送到鎮上去就好了,我告訴他我住的酒店在鎮上的郵局旁邊。

 

   下午四點十分的時候回到鎮中心,經過了一所小學,小學正好放學,很多學生家長在門口等著接孩子下課,這種情況不論是在哪個地方都一樣吧!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我覺得有些累了,雖然時候有點早,但仍選擇了另一家飲食店先點了一盤熱騰騰的青椒牛肉蓋飯來吃。

   吃飽飯後我又逛了一下附近的街道和超市,這裡實在沒有什麼樣的遊樂場所,但即使是這樣,因為太無聊的緣故,我還是在寒風的街道裡逛了兩個多小時,順便打聽了明天回蘇州市區的公車。

 

   在冬天的西山島鎮上,晚上七點以後,整個街道冷冷清清,只有小吃店、超市和藥房之類的店家仍營業著。連我投宿的旅館也僅亮著紅色的霓虹燈,屋內一片昏暗。從街上回到旅館後,看見一個老婆婆在櫃臺後面整理洗好的白色枕頭套,和她打了招呼,才知道原來下午那個漂亮的女店員是她女兒。她們一家人在鎮中央經營這有著十四間房間的旅館從這個世紀初就開始了,在夏天的時候生意還不錯,但現在天氣很冷,而且就要過年了,湖上幾乎沒有什麼遊客,今晚除了我只有另一組客人投宿而已。

我向老婆婆告別以後,回到今晚入住的房間裡頭。氣溫和孤寂清冷地渲染了太湖和這間鎮中心的小旅館,彷彿我們都在一幅色調陰暗的冷清油畫裡,除了明天的太陽,還有什麼辦法溫暖起來呢?

   附帶一提,這房間裡的暖氣好像壞掉了,夜更深的時候,感覺就更冷了。躺在床上我一直因為沁人的寒意而醒過來,穿上了所有背包裡乾淨的和髒的衛生衣,穿上外套睡覺都覺得冷,大概每隔幾個小時我就得到浴室裡面去淋浴,用熱水讓自己的身體稍微回溫。至於之前老婆婆的漂亮女兒放在房間裡那塑膠熱水瓶的熱水,大概凌晨兩點的時候就被我喝光了。這時候,我真想回蘇州,我真想回台灣,我不禁又想起,為什麼我會把自己陷入如此的窘境呢?

為什麼我要到這裡來?

  

在深夜凌晨,我又想起了昨天早上所做的夢……

蘇州行 425蘇州行 514蘇州行 606蘇州行 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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